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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年喜奇迹,落拓鞍马间。 纵目视天下,爱此宇宙宽。 山川看不厌,浩然遂忘还。 岷峨最先见,睛光厌西川。 远望未及上,但爱青若鬟。 大雪冬没胫,夏秋多蛇蚖。 乘春乃敢去,葡匐攀孱颜。 有路不容足,左右号鹿猿。 阴崖雪如石,迫暖成高澜。 经日到绝顶,目眩手足颠。 自恐不得下,抚膺忽长叹。 坐定聊四顾,风色非人寰。 仰面嗫云霞,垂手抚百山。 临风弄襟袖,飘若风中仙。 朅来游荆渚,谈笑登峡船。 峡山无平冈,峡水多悍湍。 长风送轻帆,瞥过难详观。 其间最可爱,巫庙十数巅。 耸耸青玉干,折首不见端。 其余亦诡怪,土老崖石顽。 长江浑浑流,触啮不可拦。 苟非峡山壮,浩浩无隅边。 恐是造物意,特使险且坚。 江山两相值,后世无水患。 水行月余日,泊舟事征鞍。 烂漫走尘土,耳嚣目眵昏。 中路逢汉水,乱流爱清渊。 道逢尘土客,洗濯无瑕痕。 振鞭入京师,累岁不得官。 悠悠故乡念,中夜成惨然。 《五噫》不复留,驰车走镮辕。 自是识嵩岳,荡荡容貌尊。 不入众山列,体如镇中原。 几日至华下,秀色碧照天。 上下数十里,映睫青巑巑。 迤逦见终南,魁岸蟠长安。 一月看三岳,怀抱斗以骞。 渐渐大道尽,倚山栈夤缘。 下瞰不测溪,石齿交戈鋋。 虚阁怖马足,险崖摩吾肩。 左山右绝涧,中如一绳悭。 傲睨驻鞍辔,不忍驱以鞭。 累累斩绝峰,兀不相属联。 背出或逾峻,远骛如争先。 或时度冈岭,下马步险艰。 怪事看愈好,勤劬变清欢。 行行上剑阁,勉强踵不前。 矫首望故国,漫漫但青烟。 及下鹿头坂,始见平沙田。 归来顾妻子,壮抱难留连。 遂使十余载,此路常周旋。 又闻吴越中,山明水澄鲜。 百金买骏马,往意不自存。 投身入庐岳,首挹瀑布源。 飞下二千尺,强烈不可干。 余润散为雨,遍作山中寒。 次入二林寺,遂获高僧言。 问以绝胜境,导我同跻攀。 逾月不倦厌,岩谷行欲殚。 下山复南迈,不知已南虔。 五岭望可见,欲往苦不难。 便拟去登玩,因得窥群蛮。 此意竟不偿,归抱愁煎煎。 到家不再出,一顿俄十年。 昨闻庐山郡,太守雷君贤。 往求与识面,复见山郁蟠。 绝壁横三方,有类大破镮。 包裹五六州,倚之为长垣。 大抵蜀山峭,巉刻气不温。 不类嵩华背,气象多浓繁。 吴君颍川秀,六载为蜀官。 簿书苦为累,天鹤囚笼樊。 岷山青城县,峨眉亦南犍。 黎雅又可到,不见宜悒然。 有如烹脂牛,过眼不得餐。 始谓泛峡去,此约今又愆。 只有东北山,依然送归轩。 他山已不见,此可著意看。
任君北方来,手出《邠州碑》。 为是鲁公写,遗我我不辞。 鲁公实豪杰,慷慨忠义姿。 忆在天宝末,变起渔阳师。 猛士不敢当,儒生横义旗。 感激数十郡,连衡斗羌夷。 新造势尚弱,胡马力未衰。 用兵竟不胜,叹息真数奇。 杲兄死常山,烈士泪满颐。 鲁公不死敌,天下皆熙熙。 奈何不爱死,再使踏鲸鳍?公固不畏死,吾实悲当时。 缅邈念高谊,惜哉我生迟。 近日见异说,不知作者谁。 云公本不死,此事亦已奇。 〈或云公尸解。 虽见杀,而实不死。 〉大抵天下心,人人属公思。 加以不死状,慰此苦叹悲。 我欲哭公墓,莽莽不可知。 爱其平生迹,往往或孑遗。 此字出公手,一见减叹咨。 使公不善书,笔墨纷讹痴。 思其平生事,岂忍弃路岐?况此字颇怪,堂堂伟形仪。 骏极有深稳,骨老成支离。 点画乃应和,关连不相违。 有如一人身,鼻口耳目眉。 彼此异状貌,各自相结维。 离离天上星,分如不相持。 左右自缀会,或作斗与箕。 骨严体端重,安置无欹危。 篆鼎兀大腹,高屋无弱楣。 古器合尺度,法物应矩规。 想其始下笔,庄重不自卑。 虞柳岂不好,结束烦馽羁。 笔法未离俗,庸手尚敢窥。 自我见此字,得纸无所施。 一车会百木,斤斧所易为。 团团彼明月,欲画形终非。 谁知忠义心,余力尚及斯。 因此数幅纸,使我重叹嘻。
吾尝论项籍有取天下之才,而无取天下之虑;曹操有取天下之虑,而无取天下之量;玄德有取天下之量,而无取天下之才。故三人者,终其身无成焉。且夫不有所弃,不可以得天下之势;不有所忍,不可以尽天下之利。是故,地有所不取,城有所不攻,胜有所不就,败有所不避。其来不喜,其去不怒,肆天下之所为而徐制其后,乃克有济。 呜呼!项籍有百战百胜之才,而死于垓下,无惑也。吾观其战于钜鹿也,见其虑之不长、量之不大,未尝不怪其死于垓下之晚也。方籍之渡河,沛公始整兵向关,籍于此时若急引军趋秦,及其锋而用之,可以据咸阳,制天下。不知出此,而区区与秦将争一旦之命,既全钜鹿,而犹徘徊河南、新安间,至函谷,则沛公入咸阳数月矣。夫秦人既已安沛公而仇籍,则其势不得强而臣。故籍虽迁沛公汉中,而卒都彭城,使沛公得还定三秦,则天下之势在汉不在楚。楚虽百战百胜,尚何益哉!故曰:兆垓下之死者,钜鹿之战也。 或曰:“籍必能入秦乎?”曰:“项梁死,章邯谓楚不足虑,故移兵伐赵,有轻楚心,而良将劲兵尽于钜鹿。籍诚能以必死之士,击其轻敌寡弱之师,入之易耳。且亡秦之守关,与沛公之守,善否可知也。沛公之攻关,与籍之攻,善否又可知也。以秦之守而沛公攻入之,沛公之守而籍攻入之,然则亡秦之守,籍不能入哉?” 或曰:“秦可入矣,如救赵何?”曰:“虎方捕鹿,罴据其穴,搏其子,虎安得不置鹿而返?返则碎于罴明矣。军志所谓“攻其必救也。”使籍入关,王离、涉间必释赵自救。籍据关逆击其前,赵与诸侯救者十余壁蹑其后,覆之必矣。是籍一举解赵之围,而收功于秦也。战国时,魏伐赵,齐救之。田忌引兵疾走大梁,因存赵而破魏。彼宋义号知兵,殊不达此,屯安阳不进,而曰“待秦敝。”吾恐秦未敝,而沛公先据关矣。籍与义俱失焉。 是故,古之取天下者,常先图所守。诸葛孔明弃荆州而就西蜀,吾知其无能为也。且彼未尝见大险也,彼以为剑门者可以不亡也。吾尝观蜀之险,其守不可出,其出不可继,兢兢而自完,犹且不给,而何足以制中原哉!若夫秦、汉之故都,沃土千里,洪河大山,真可以控天下,又乌事夫不可以措足如剑门者而后曰险哉! 今夫富人必居四通五达之都,使其财布出于天下,然后可以收天下之利。有小丈夫者,得一金,椟而藏诸家,拒户而守之。呜呼!是求不失也,非求富也。大盗至,劫而取之,又焉知其果不失也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