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分迎至苦匆匆,壁立萧骚肯叹穷。
四海交游存想外,十年奔走乱离中。
生平不作今人调,尔辈焉知国士风。
自觉近诗如死树,傍无枝叶更心空。
藜杖侵寒露,蓬门启曙烟。
力稀经树歇,老困拨书眠。
秋觉追随尽,来因孝友偏。
清谈见滋味,尔辈可忘年。
烈士恶多门,小人自同调。
名利苟可取,杀身傍权要。
何当官曹清,尔辈堪一笑。
吾昔与尔辈,读书常闭门。
未尝冒湍险,岂顾垂堂言。
自此历江湖,辛勤难具论。
往来行旅弊,开凿禹功存。
壁立千峰峻,潨流万壑奔。
我来凡几宿,无夕不闻猿。
浦上摇归恋,舟中失梦魂。
泪沾明月峡,心断鹡鸰原。
离阔星难聚,秋深露已繁。
因君下南楚,书此示乡园。
石室先生笔有神,我来拂拭一酸辛。
败墙惨澹欲无色,老气森严犹逼人。
惯阅冰霜元耐久,耻随儿女更争春。
纷纷可笑空摹拟,尔辈毫端万斛尘。
吾归矣。仙宫久离。洞户无人管之。专俟吾归。欲要开金燧。千万频修己。言讫无忘之。
哩啰哩。此去无由再至。事冗难言,尔辈须能自会。汝之言,还便是如吾意。大抵方寸平平,无忧耳。虽改易之。愁何畏。
天生万物名品夥,嗟尔为生至么么。
依人自活反食人,性喜覆藏便垢涴。
晨朝生子暮生孙,不日蕃滋逾万个。
透疏缘隙巧百端,通夕爬搔不能卧。
我归彼出疲奔命,备北惊南厌搜逻。
所擒至少所失多,舍置薰烧无术奈。
加之炭上犹晏然,相顾未知亡族祸。
大者洋洋迷所适,奔走未停身已堕。
细者懦怯但深潜,干死缝中谁复课。
黑者抱发亦忧疑,逃入幧头默相贺。
腥烟腾起远袭人,袖拥鼻端时一唾。
初虽快意终自咎,致尔歼夷非尔过。
吾家箧笥本自贫,况复为人苦慵惰。
体生鳞甲未能浴,衣不离身成脆破。
朽缯坏絮为渊薮,如麦如麻寖肥大。
虚肠不免须侵人,肯学夷齐甘死饿。
醯酸蜹聚理固然,尔辈披攘我当坐。
但思努力自洁清,群虱皆当远迩播。
晡时北京城,行李上客槎。
二更无人声,骑马黄河沙。
误缘柳滩中,寻炬知田家。
道有转徙人,襁负依丘麻。
鸡鸣不安枕,仿佛墟里斜。
秋瓜抱子母,荞麦亦已华。
赖兹野物登,尔辈生有涯。
夜宿冠氏驿,旅衾魂梦嘉。
明发萦长坂,晚开堂邑衙。
秋阳此方炽,流汗沾巾纱。
处阴甘吾愿,聊逸岂在多。
有风东北来,惨惨飞雨加。
顷时异晦明,稍瞩天表霞。
仆夫为我言,涂梗绝行车。
且还解吾褚,中林侣群鸦。
诗书维永夕,蚤作从复赊。
岂不有王事,奈此仆夫何。
祈山底处,为二松千竹,肯题崖壁。雪洒谈犀麾雁鹜,尔辈何烦涉笔。使者知乎,民其劳止,且莫闲耕织。片言金石,唤回春意无极。
虽则王谢人家,一癯仙泽,面作苍烟色。茶灶笔床将雨屐,吟到梅花消息。贱子何为,老仙如问,莫道头今白。寒蓑几梦,研朱看点周易。
昔岁吾行吴江上,得亭长所贻剑,心知其不莽卤,匣藏爱重,未曾亵视。今年秋在秦,无何发开,见惨翳积蚀,仅成死铁。意惭身将利器,而使其不光明之若此,常缄求淬磨之心于胸中。数月后,因过岐山下,得片石如绿水色,长不满尺,阔厚半之,试以手磨,理甚腻,文甚密。吾意其异石,遂携入城,问于切磋工。工以为可为砥,吾遂取剑发之。初数日,浮埃薄落,未见快意。意工者相绐,复就问之。工曰:「此石至细,故不能速利坚铁,但积渐发之,未一月,当见真貌。」 归如其言,果睹变化。苍惨剥落,若青蛇退鳞,光劲一水,泳涵星斗。持之切金钱三十枚,皆无声而断,愈始得之利数十百倍。吾因叹以为金刚首五材,及为工人铸为器,复得首出利物,以刚质铓利。苟暂不砥砺,尚与铁无以异,况质柔铓钝,而又不能砥砺,当化为粪土耳,又安得与死铁伦齿耶!以此益知人之生于代,苟不病盲聋喑哑,则五常之性全,性全则豺狼燕雀亦云异矣。而或公然忘弃砺名砥行之道,反用狂言放情为事,蒙蒙外埃,积成垢恶。日不觉寤,以至于戕正性,贼天理。生前为造化剩物,殁复与灰土俱委。此岂不为辜负日月之光景耶!
吾常睹汝辈趋向,尔诚全得天性者。况夙能承顺严训,皆解甘心服食古圣人道,知其必非雕缺道义,自埋于偷薄之伦者。然吾自千名在京城,兔魄已十九晦矣。知尔辈惧旨甘不继,困于薪粟,日丐于他人之门。吾闻此,益悲此身使尔辈承顺供养至此,亦益忧尔辈为穷窭而斯须忘其节,为苟得眩惑而容易徇于人,为投刺牵役而造次惰其业。日夜忆念,心力全耗。且欲书此为戒,又虑尔辈年未甚长成,不深谕解。今会鄂骑归去,窴置石于书函中,乃笔用砥之功,以寓往意。欲尔辈定持刚质,昼夜淬砺,使尘埃不得间发而入。为吾守固穷之节,慎临财之苟,积习肄之业,上不贻庭闱忧,次不贻手足病,下不贻心意愧。欲三者不贻,只在尔砥之而已,不关他人。若砥之不已,则向之所谓切金涵星之用,又甚琐屑,安足以谕之,然吾固欲尔辈常置砥于左右,造次颠沛,必于是思之,亦古人韦弦铭座之义也。因书为砥石命,以勖尔辈,兼刻辞于其侧曰:
剑之锷,砥之而光;人之名,砥之而扬。砥乎砥乎,为吾之师乎!仲兮季兮,无坠吾命乎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