名山知不远,长忆寺门松。
昨晚登楼见,前年过夏峰。
雨馀云脚树,风外日西钟。
莫更来东岸,红尘没马踪。
白云不在山,松顶一巢间。
昨夜海风至,翩翩带鹤还。
老不越疆吊,吾衰况疏慵。
遥凭太行云,迢遰过夏峰。
泉源日清泚,上有百尺松。
忆叨忘年契,一纪秋徂冬。
常思依蜀庄,有怀追楚龚。
不得拜灵輀,限此关山重。
会葬近千人,来观马鬣封。
傥有徐孺子,只鸡远奔从。
一时诸生间,得无少茅容。
俗流骛声华,考实皆凡庸。
淄渑竟谁知,管华称一龙。
我无人伦鉴,焉敢希林宗。
惟愿师伯夷,宁隘母不恭。
嗟此衰世意,往往缠心胸。
回首视秋山,肃矣霜露浓。
君昔苏门隐,移家自汝阴。
相逢长啸客,相引夏峰深。
白日依毫素,流泉托玉琴。
清虚抱天识,轩冕几沉吟。
四山围一寺,胜地出花封。
秀竹辞春箨,晴云生夏峰。
僧闲流水槛,村急夕阳舂。
与客下山去,鹤归犹带松。
胜地集名儒,轶姚许赵窦以抗宗传,群仰夏峰作乔岳;
熙朝开理学,继濂洛关闽而昌后裔,从教睢水得渊源。
积雪高寒见夏峰,百泉知傍草堂松。
鸾皇啸断无消息,谁念涂穷哭嗣宗。
夏峰老人双眸空,论交只许刘考功。
长安只字不肯入,尺素突出开心胸。
上言日读数行书,衰老以此酬苍穹。
下言刘君世所望,不为韩富非英雄。
虚堂披对正六月,满天赤日来清风。
老笔生硬转妩媚,直欲处处藏其锋。
良马识途恶荆棘,苍鹰愿击愁樊笼。
江河日下事日变,世无鲁叟谁弥缝?
我闻刘君昔偕隐,携琴荷锸惊老农。
尽散家产别亲串,逝将食力深山中。
若使至今不一出,人间安用双赤松?
待汝他日济时了,把酒问汝将安从?
孙奇逢,字启泰,号钟元,北直容城入也。少倜傥,好奇节,而内行笃修;负经世之略,常欲赫然著功烈,而不可强以仕。先是,高攀龙、顾宪成讲学东林,海内士大夫立名义者多附焉。及天启初,逆奄魏忠贤得政,叨秽者争出其门,而目东林诸君子为党。由是杨涟、左光斗、魏大中、周顺昌、缪昌期次第死厂狱,祸及亲党。而奇逢独与定兴鹿正、张果中倾身为之,诸公卒赖以归骨,世所传“范阳三烈士”也。
方是时,孙承宗以大学士兼兵部尚书经略蓟、辽,奇逢之友归安茅元仪及鹿正之子善继皆在幕府。奇逢密上书承宗,承宗以军事疏请入见。忠贤大惧,绕御床而泣,以严旨遏承宗于中途。而世以此益高奇逢之义。台垣及巡抚交荐屡徵,不起,承宗欲疏请以职方起赞军事,使元仪先之,奇逢亦不应也。其后畿内盗贼数骇,容城危困,乃携家入易州五公山,门生亲故从而相保者数百家,奇逢为教条部署守御,而弦歌不辍。
入国朝,以国子祭酒徵,有司敦趣,卒固辞。移居新安,既而渡河,止苏门百泉。水部郎马光裕奉以夏峰田庐,逆率子弟躬耕,四方来学,愿留者,亦授田使耕,所居遂成聚。
奇逢始与鹿善继讲学,以象山、阳明为宗,及晚年,乃更和通朱子之说。其治身务自刻砥,执亲之丧,率兄弟庐墓侧凡六年。人无贤愚,苟问学,必开以性之所近,使自力于庸行。其与人无町畦,虽武夫悍卒工商隶圉野夫牧竖,必以诚意接之,用此名在天下,而人无忌嫉者。方杨、左在难,众皆为奇逢危,而忠贤左右皆近畿人,夙重奇逢质行,无不阴为之地者。鼎革后,诸公必欲强起奇逢,平凉胡廷佐曰:“人各有志,彼自乐处隐就闲,何故必令与吾侪一辙乎?”居夏峰二十有五年,卒,年九十有二。
河南北学者,岁时奉祀百泉书院,而容城与刘因、杨继盛同祀,保定与孙文正承宗、鹿忠节善继并祀学宫,天下无知与不知,皆称曰夏峰先生。
赞曰:先兄百川闻之夏峰之学者,徵君尝语人曰:“吾始自分与杨、左诸贤同命,及涉乱离,可以犯死者数矣,而终无恙,是以学贵知命而不惑也。”徵君论学之书甚具,其质行,学者谱焉,兹故不论,而独著其荤荤大者。方高阳孙少师以军事相属,先生力辞不就,众皆惜之,而少师再用再黜,讫无成功,《易》所谓“介于石,不终日”者,其殆庶几耶。